陋居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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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迟到的生贺(心)

高中设定

 

刘志宏微微侧了侧身子,挡住王源飘过来的充满八卦意味的目光。

 

右手的中性笔在左手握着的的红纸上留下密密麻麻的黑点和小小的笔尖戳出的眼儿,两手都汗湿了,捂得发热,还是没有想好究竟要写上些什么。

 

四周都是笔尖在纸上游走的声音,大家都默契地互不交谈,不时警惕地抬头环伺,驱赶可能存在的窥探。刘志宏没有站在树荫下,横扫而来的光把红纸照得刺眼,红光映在他脸上,也不知道脸颊的两抹酡红是因为这仿佛温度灼人的红光还是热辣的太阳,抑或是别的什么。

 

两片指腹捏住红纸,两手同时在身侧挥了挥,刘志宏感受着拨动空气给手掌带来的片刻凉意,有些焦躁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河水。往树上系红纸的人慢慢增多又渐渐减少,周围的空气渐渐有了躁动,像锅炉上新搁的一壶凉水,从底下翻起暗涌,气泡升腾着涨破,交谈声开始响了起来。

 

他低下头在纸上下笔,刚写了个”我“字,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一回头,把背后踮起脚尖扭曲着五官,试图从自己肩头偷看的王源逮个正着。

 

“去去去,自己的还没写好,干嘛瞎操心别人。”刘志宏皱着眉头用手肘推了推王源,退了两步到树底下,后背冷不丁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千……千玺……”他回头看见那对自带高亮的明晃晃的梨涡,像一撞就被撞破了什么秘密,晶莹汗水从鬓角滑出来,悄悄溜过烧红的双颊。

 

“怎么还没写好啊?”对方笑眯眯地看他,青绿的细碎光斑投在千玺发丝和身体上,星星点点朦朦胧胧,隔着一个身子那么近的距离,看上去好像周身笼着光晕,“看你这样子,不像写给亲人,倒像是……”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刘志宏一定气急败坏地反驳。可这人是千玺,连这种最可恶的话说半句的调侃,他也介意不起来。只是半晌才讷讷地问一句,“这祈愿树真的灵验吗?”

 

算是默认了后一种猜测。

 

刘志宏低着头看自己的球鞋,身前的地面上有几滴快要干透的汗珠的痕迹,边缘模糊像晕在纸上的墨滴。明明知道是树荫的作用,他还是忍不住觉得现在感受到的凉爽是因为待在千玺身边的缘故。

 

千玺看着刘志宏的头顶的发旋,又像要透过那发旋看清他脑壳里此刻正揪成一团的思绪,或者直接窥伺到身体深处散发幽光的隐秘灵魂。

 

“你希望它灵验吗?”他不回答,也问。

 

“当然了,”刘志宏小心翼翼地铺展开那张长长的红纸,看自己指腹上沾着的红色颜料粉,“大家都是希望灵验的吧。”

 

千玺认同地点了点头,留他在原地写好自己的红纸。

 

刘志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也是,树会不会灵验这种问题,问千玺有什么用。

 

原地蹲下把纸放在膝盖上,刷刷刷写完了一竖字。

 

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刘志宏想了想,翻了翻包,从里边掏出一个小挂坠。那是前几天从钥匙扣上摔下来的,当时随手扔进了包里,后来也忘了拿出来丢掉,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走啦,午饭要爬到山顶吃呢。“带队的老师撑着伞在一边喊,刘志宏胡乱地把挂坠和红纸绑在一起。他不想被别人看到上面写了什么,所以想把红纸弄到树顶,虽然他自己也知道没什么好藏的。

 

左手用力一掷,红纸倏地飞了出去,晴空里划过一道艳红的弧线,从青绿的树冠顶部沿着那圆润的轮廓划一圈——

 

扑通。

 

绑着挂坠的红纸被扔进了河里。

 

刘志宏保持着左手投掷的动作僵在原地,怔怔看着粼粼河面上那道抢眼的红色随水流起起伏伏,兀自飘远了。

 

撇头看了看周围,幸好大家都涌向大巴准备上车了,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刘志宏站在河边目送红纸转了个河弯不见了,暗自郁结了一会,也慢吞吞地往车门走,一步三回头地看那棵祈愿树和旁边的大河。

 

上了车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他抱着书包生自己的闷气。本来这次野餐最期待就是这棵祈愿树,谁知道会被自己的小心给搞砸。

 

车沿着河流走,水光一晃一晃地映到刘志宏眼底,像故意在撩拨着什么。他索性一摆头,不去看外边俨然变成了一个嘴脸嚣张的假想敌的大河。一抬眼看到千玺的后脑勺,他塞着耳机在听歌,身子随大巴的行驶轻微律动着,也带动发丝微漾。看着看着,刘志宏又埋怨起自己不知轻重的一掷来。

 

只顾着自我吐槽和偷看千玺,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吹风口开得太大,满头的汗珠被冷风一吹挂在额间,等到了野餐地的山脚下,刘志宏已经冒着冷汗头晕脑胀了。

 

跟着大部队下了车,刘志宏在路旁的石头墩上耷拉着脑袋坐了下来,手扶着额头撑在膝盖上,抹了抹上边冰凉的汗水。铺天盖地的正午阳光砸下来,车内外强烈的温度差让他感觉胃里一阵阵的翻腾。

 

忽然有一片阴影挡在身前,暂时隔绝了艳阳,刘志宏一眼就认出了眼前那条水洗牛仔裤。

 

“怎么了?”

 

那人关切地问,一边单膝着地蹲了下来。他修长白净的手握着伞把,有些用力,骨节处微微泛白。空气里忽然有股干净的肥皂味道。

 

“千玺……我有点头晕。”刘志宏掀了掀眼皮,眼珠抬起来瞧了一眼千玺的脸,眼角眉梢又无精打采地垂了下去,“可能是刚出了汗,被空调吹的。”

 

不自觉地带着妥协示弱的语气。他一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在千玺面前不需要逞强。

 

“要不然别上山了吧?我带了点吃的,我们就在山脚下吃午饭好了?“

 

千玺用手在他脸旁边挥了挥,好像试图帮他驱赶一些炎热。刘志宏觉得千玺有些帮倒忙,因为他的指尖扫到了自己的脸,让他感觉左半边脸腾地烧起来。

 

更热了啊。

 

”老师能答应吗?“

 

”没关系,我跟她说。“

 

千玺拉过刘志宏的右手,把伞把轻轻放到他的手心,然后从伞底下一边钻出来一边直起身子。刘志宏紧了紧伞把,目光落在千玺拉过的手上,又抬起头费力地看着水洗牛仔裤在大太阳底下走向一条印花长裙,影子就是脚下的一个黑圈。

 

这个角度让刘志宏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支MV。那天家里的空调坏了,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心情和现在大概别无二致。哥哥在房间里放撕裂耳膜的摇滚乐,简直像在飘着汽油的空气里点了一把火。刘志宏咬着冰糕点开一个视频,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第一个画面就是炽烈的光线里穿水洗牛仔裤的背影。

 

其实他都不记得那首歌的名字了,唯一印了象的也只有这个瞬间定格的明亮画面,因为那个少年的背影很好看,回忆起来有种咬下冰糕时唇齿间凉凉的香甜,那是种独属于夏日的香气。

 

”……恩?想什么呢?“千玺从他手里接过伞,声音略大地问了一句,刘志宏这才回过神来。

 

”没……没事,老师怎么说?“

 

”没问题,她让我们不要走远就好。“

 

千玺在刘志宏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卸下背包放在脚边,掏出一瓶还没开的矿泉水,”渴了吗?“

 

刘志宏摇了摇头。还是有些反胃,怕喝了水直接吐出来。

 

两人并排坐着看其他人说说笑笑地往山上走,刘志宏看了一会便把头埋在膝间。他很想说些什么,苦于脑袋暂时不好使,只能闻着千玺衣服上的肥皂味装鸵鸟。千玺倒没闲着,又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摊在腿上默默看起来。

 

天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两人都没发现,一个聚精会神地看书,一个心猿意马地装睡,都没顾及周遭光线的变化。

 

等伞上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他们才意识到下雨了。

 

”六月天,孩子脸。“千玺做了个鬼脸,有些无奈地说。

 

”至少待会会凉快点了。“刘志宏终于起来,低低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雨下起来总需要一个过程,刘志宏以前从没有留意过,今天在只有两个人的伞下,百无聊赖也只好看伞外的雨。那些最初落下来的水珠大颗大颗地摔到地面上,溅起王冠一样的一圈小小灰尘,然后雨丝密起来,渐渐地有凉的水汽侵入伞下。

 

刘志宏眯缝着眼看灰蓝的雨幕,或者雨幕后面的某样东西,看起来有种懒洋洋的闲适感。其实他不过是听着头顶的噼啪声在放空,他大概不是很喜欢这声音。

 

刘志宏不讨厌下雨天,有时候也有一个人听雨的兴致,淅淅沥沥的声响听着听着就没了其他思绪,那种稍纵即逝的脑子里一片清明的感觉,总让人感到微妙的欢愉。

 

只是今天不是独自一个人。和千玺一块听雨,总觉着心里有什么在小心地抓挠,偏偏是这种小心,带起一阵阵不息的颤栗,又像一颗颗的水珠直接摔在柔软的心底,那种刚柔并济的疼法。

 

他暼了一眼千玺手里的书,”千玺,你好喜欢看书啊。“

 

千玺笑了笑,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指尖拨起一页书翻过去,刘志宏恍惚间感觉到书页翻飞带起的那阵风。

 

”我是漫画看得多。“刘志宏加了一句,深呼吸一口抵御心底一阵阵的发痒。

 

”那你喜欢干什么?除了看漫画。“千玺把一枚素白的书签夹到书页间,合了起来。

 

”上网咯。“刘志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的兴趣爱好挺少的。“

 

 ”怪不得你有时会挂一副眼镜,是近视了吧。“

 

”不……啊,对。“刘志宏下意识地想否认,又绕了回来。

 

怎么解释呢?因为我第一次戴了副装饰眼镜来学校被你多看了几眼,所以后来才经常戴眼镜想吸引你的注意?

 

实在是太蠢了。刘志宏想,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你戴眼镜也挺好看的,“千玺转过头来盯着他看,刘志宏呼吸一滞,心跳一下子快起来,”如果近视度数高的话,眼镜要常戴,不要因为怕丑就拒绝。“

 

有些失望地移了移眼珠,刘志宏几乎是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说到喜欢……千玺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这话题转得未免也太过于生硬。刘志宏脸上的高温好不容易被一场雨浇凉,又再次腾起来。

 

安静了片刻,刘志宏忽然开始有些感激绵绵不绝的水声,要是此刻陷入全然的寂静,他一定尴尬地想直接跑到雨里去。

 

”有啊。“千玺的声音莫名其妙地有些怪,刘志宏觉得不是很像他平时说话的语调。

 

 ”那你呢?你也有心上人了吧?“又是那种语调,就像某种刻意而为的正经。

 

”没有。“刘志宏迅速地否认,一边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学校里和千玺关系良好的女孩子……啊,应该是那个人吧。千玺经常给她辅导功课那个。

 

”刚才在祈愿树边,你明明默认了自己的纸条是写给心上人的。“

 

刘志宏不说话,额头抵在手背上,放任心跳放肆地狂奔。

 

”如果,“刘志宏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深吸一口气。

 

”我是说如果,“好像大脑和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只一味吐着很危险的词句。

 

”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是千玺呢?“

 

他说出来,好像扛了很久的巨石终于落下,深呼出一口气,连带着肩膀都松垮下来。

 

这一次轮到千玺的沉默,刘志宏没有抬头,心里默默地数数,几秒钟的停滞好像被淋漓的雨丝拉成了几个世纪。

 

一。

 

千玺的呼吸有些粗重,竟然没有被雨声盖过去,在伞底下兜了几个圈闯进刘志宏的耳朵里,没有往日安抚的作用。

 

二。

 

千玺抓着伞的手骨节愈发分明出来,仔细看似乎还有些微的颤动,又像没有。刘志宏想大概是风雨的飘摇在作祟,它们一定也喜欢这个少年,看他握着伞把的手怎样地弯曲拳握。

 

三。

 

刘志宏好像有点想明白了千玺一下子变得古怪的声音,他对这种声音应该是很熟悉的啊。

 

四——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回答你刚才问我的问题了,“千玺伸了伸坐得僵直的腿,”那棵祈愿树很灵验。“

 

”我写在那条红纸上的字是,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如果你也喜欢我,那它就灵验了。“

 

刘志宏的心像被一根指头猛地一按,陷下去一个软软的窝,他抬头,咔一声撞在伞柄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易烊千玺的脸,好像上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想明白了,千玺突然变了的声调,那意味着,

 

千玺在紧张啊。

 

就像无数次自己站在他身前那样的紧张,一个孑然的少年怀抱着最珍贵的感情,站在那份感情所寄托的人面前。他当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刘志宏,我问你,只是如果吗?“

 

千玺盯着他的眼睛追问,嗓子发涩发紧,声音里交织着期待和隐约的不确定。

 

有一阵风吹起来,把趋细密的雨丝拂洒到刘志宏的小腿上,刺痒清凉,很有安抚的意味。他眼神慢慢和缓下来,回看那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珠,他相信即使只是这一个对视对方也能懂得。他的心意早就昭然若揭了啊。

 

”易烊千玺,我也喜欢你。“

 

所以其实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的愿望没有挂到那棵祈愿树上去,但是有另一个人为他许了一个一样的愿望。

 

那个人就是他的愿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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